米芾与扬州,不只是一条画舫一块碑
■孙凯歌
在中国书法史上,米芾与苏轼、黄庭坚、蔡襄(一说蔡京)并称“宋四家”。宋人尚意,以“宋四家”为代表的宋代书法审美,对后世书法发展乃至当今书法创作,有着极大的影响。
米芾曾多次为官或宦游扬州,除了《露筋之碑》,扬州没有留下太多米芾墨迹,但他很多传世作品及诗文背后的故事都与扬州有关,如《淡墨秋山诗帖》等,而始创于扬州的“米家画舫”,则是最能反映其“癫狂”“不羁”个性的一则趣事。
翻阅出版不久的《扬州竹枝词》,其中程梦星《虹桥竹枝词》有一首云:“米家舫子只琴书,秋水新添二尺余。一带管弦归棹晚,桥边帘幕上灯初。”这里的“米家舫子”,又称“米家画舫”,是指文人学士所乘坐的船只,亦指文人之间雅玩唱和。其实这一文娱形式是沿袭了北宋书法家米芾的创造,且始于扬州。
米芾(-),初名黻,后改芾,字元章,号鹿门居士、海岳外史、火正后人等。世居山西太原,迁湖北襄阳(今襄樊),后定居江苏润州(今镇江),世称“米襄阳”。北宋书法家、画家、书画理论家,与苏轼、黄庭坚、蔡襄(一说蔡京)并称“宋四家”。其人性格怪异,有洁癖,举止癫狂,着唐服,爱石成痴且拜之为“兄”(清赵翼《题扬州九峰园》云:“九峰中有一品石,八十一窍透寒碧。传是老颠昔所遗,其余八峰亦奇辟。”诗中“老颠”即指米芾,用其有“好石成痴”之典),因而时人又称“米癫(颠)”。曾任校书郎、书画博士、礼部员外郎等职。能诗文,擅书画,精鉴别,书画自成一家,在绘画上有“米点皴”技法流传至今。著有《书史》《画史》《宝晋光英集》等。《扬州历代诗词·卷一》收录米芾诗词六首。
南宋葛立方在其所著《韵语秋阳》中载:“米元章书画奇绝,从人借古本自临拓。临竟,并与临本、真本还其家,令自择其一,而其家不能辨也。以此得古书画甚多。”
初来乍到不改其癫
黄庭坚《山谷题跋·卷一·书赠俞清老》载:“米黻元章在扬州,游戏翰墨,声名藉甚,其冠带衣襦,多不用世法,起居默语,略以意行,人往往谓之狂生。”因黄与米常有往来,亦是好友,这个评价当可信,也可以说是米芾其时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
元祐二年(),米芾离京师开封南下。这次他来到的是人文荟萃之地扬州,在谢景温帐下做幕僚。“宝文阁直学士、新差知成都府谢景温知扬州。”(宋焘《资治通鉴长编》卷四百二)谢是米芾在长沙时的领导,此时在扬州任江淮荆浙转运使。虽是做幕僚,但总算生活稳定,也有了固定收入。公事之余,米芾尤好收藏,而扬州也是富庶繁华的都市,唐时便有“扬一益二”之称。于此可以结交一些文人墨客、商贾大儒,再加之谢景温亦雅而好文,甚得米芾心意。
然而时间不久,米芾就对程式化的公事有些厌烦,工作也只是浮于应付,但在自己的喜好上却有增无减,甚至“抱疾端忧,养目文艺”。尤其是在收藏上,只要是自己心仪的各类物品,得到手之后就想尽一切办法留下,甚至是“不择手段”。米芾有一位好友叫安师文,同样喜好收藏字画。一次有事路过扬州,随身携带三幅唐代书法家怀素的真迹,均为绢素本,精妙至极,难得一见,好书画者无不争睹。米芾得知后,岂能错过?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总算借到手,并许诺尽快归还。几天后赴约,至于归还的是“原作”还是“摹本”就不得而知了。米芾在自己的著作中就曾提到,经常把临作与原作一起送与主人,任其挑选,往往临作被挑去。
南宋葛立方在其所著《韵语秋阳》中载:“米元章书画奇绝,从人借古本自临拓。临竟,并与临本、真本还其家,令自择其一,而其家不能辨也。以此得古书画甚多。”这也是书坛上流传有名的“以假乱真”佳话。今亦有证,曾被乾隆皇帝认定为是王献之作品,“三希”其一的《中秋帖》(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与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珣《伯远帖》并称“三希”),业界考证即为米芾之作,而非东晋之物。以此,足见米芾摹古之功力。
元祐四年(),苏轼四月出京,六月至扬州访米芾。二人同好收集砚台,米芾有《研山铭》墨迹存世(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这次所见定会向好友“显摆”自己所藏的佳砚,以至苏轼有诗以记,《苏东坡全集》卷七十五有《米黻石钟山砚铭》一首。
在真州(今仪征)的这段时日,米芾收藏上所获颇丰。但于工作却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除此以外,生活中依然彰显自己的个性,甚至无视为官礼数。作为公职人员,这是不符合为政之道的,或许因此而令谢景温大为不满。一段时间后,米芾就离开扬州了。
碑帖传世留墨扬州
绍圣元年()十月,米芾在雍丘任上。某次米芾东归润州,路过扬州邵伯湖畔露筋祠,虔诚拜谒之后,作《露筋之碑》。
元祐七年(),米芾赴任雍丘县令途经扬州,此时苏轼在扬州做太守。米芾专门前去拜访,除了讨论书画,好友之间也会相互了解各自的生活状况。据说这次相会,米芾就当面责问苏轼,世人都说我癫狂,是不是这样?苏轼向来也是幽默,面对好友怎能不调侃一下,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吾从众。”如此回答米芾是不是觉得尴尬不得而知。琐碎之事,古人笔记亦有记载,却也表明他们好友之间经常如此相互打趣戏谑。
绍圣元年()十月,米芾在雍丘任上。某次米芾东归润州,路过扬州邵伯湖畔露筋祠,虔诚拜谒之后,作《露筋之碑》。虽是赞颂妇女贞烈的节操,也是借此发泄。此碑以行楷为之,全文字,疏密有间,大小和谐,实属佳作。米芾尝自云用笔“八面出锋”,深得王氏一脉精髓,对行书很是自负。碑文中有“绍圣元年十月,中岳外史米芾东归,过其下刻石赞曰”,表明了此碑的创作时间。
数百年来,此碑原石已不存,亦几经翻刻。据考证,明代宏正年间高邮贾明之依原刻拓本临摹上石,所刻较为精良。康熙九年()于运河中发现此碑(明刻),碑断且字有缺失。道光年间,史学家姜全在高邮寻得碑石,运至泰州家藏。民国间移至泰州大香喦,后用石灰涂抹,得以保存。今据米芾原作翻刻,置于露筋祠内,为当地一景。
同年,米芾再过扬州,自作七绝一首,并留有《淡墨秋山诗帖》。其诗曰:“淡墨秋山画远天,暮霞还照紫添烟。故人好在重携手,不到平山谩五年。”此帖纵29.1厘米,横31.9厘米,纸本,运笔如刷,笔力雄健,使转纵横,字体舒妍,态势宽展肥美,精神饱满。当为米芾中年时期书法精品之作。此帖流传有序,被收录于《石渠宝笈续编》《墨缘汇观》等,亦刻入《三希堂法帖》,收入清宫旧藏《米芾诗牍册》。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米芾在扬期间与文人雅士交往甚密,当留有大量书画作品,以此二件较为知名,其它或因年代无考,或流落民间。查阅《扬州画舫录·卷三·桥西录》仅载“米襄阳‘云披月影’一扁”。今人学书多有好“米法”者,此二种皆可参考。
米家画舫文人沿袭
米芾在真州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政绩,游山玩水的诗文倒是写了不少,尤其是给自己造了一条船,被雅称为“米家画舫”。他将自己收藏的古玩、字画、奇石等都搬到了船上,把玩宝物,废寝忘食。
元符三年(),米芾赴真州任,但并不是县令或刺史一类的实权官职,朝廷任命的是“江淮荆浙诸路制置发运司管勾文字”,实则是掌管朝廷东南诸路漕运以及财政税收的一个衙门,又称转运使司,俗称漕官。淮南和江北各地的盐运到真州后仓储,江南各地的漕船到此卸载后再载盐返回。朝廷于真州设置转运使司衙门,每年转运漕粮近千万石,因而又被誉为“东南水会”和“寰宇大道”。
起初米芾对这一工作不甚满意,曾抱怨只是一份“鹾庚之禄”。古代称盐商为“鹾贾”,含有讽刺之意。也是自嘲做一个鹾吏。因而在真州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政绩,游山玩水的诗文倒是写了不少,尤其是给自己造了一条船,被雅称为“米家画舫”。
船造好后,米芾就以船为伴,把自己的斋号“宝晋斋”书写后挂于其上。这艘船看似普通,实则“大有乾坤”,可以称作是“宝船”实不为过。原来米芾将自己收藏的古玩、字画、奇石等都搬到了船上,甚至只留下很少的空间,仅可放一张席子供自己休息。把玩宝物,以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其好友黄庭坚在《戏赠米元章二首其一》诗中云:“沧江尽夜虹贯月,定是米家书画船。”任渊注:“崇宁间为江淮发勾,揭牌于行舸之上,曰‘米家书画船’。东西薄游,必挟所有以自随。一舟横陈,仅留一席为偃息之地。随意左右取之,抚摸吟讽,至忘寝食。所至识不识望之,而知为‘米家书画船’也。”后世文人皆有沿袭,明代徐渭在《送使君太朴》诗中亦云:“一叶米家书画舫,白虹终夕绕沧波。”
米芾驾驶这艘“米家画舫”在水上驶来驶去,上京师、下润州,到四洲。雅玩至如此不寻常,这也真是符合米芾的性格特点了。没多久,这条“米家画舫”就众所周知。
建中靖国元年(),米芾在真州任上。苏轼在海南岛遇赦北归,经真州,与米芾会于白沙公园,于西山避暑。苏轼有诗《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一首。是年八月,苏轼去世,米芾作《苏东坡挽词并序五首》,对好友进行缅怀。
大观二年(),在淮军任上(其地在今睢宁县),米芾病逝。后归葬在与扬州一江之隔的润州。今丹徒区建有“米芾国际书法公园”以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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