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辋川,启多少来者新民晚报

《旧唐书》谓王维“有俊才,博学多艺”(诗书画乐)。他自况“老来懒赋诗”,却认定自己“前身应画师”。他在中国文学史和美术史上均享有崇高的地位,撇开他的文学成就不谈,历代对他的画评可谓汗牛充栋,而且都毫不吝啬,一致给予高评。

就拿王维最具影响力的《辋川图》来说吧,此画缘于王维中年时在长安东南的蓝田县辋川、即终南山一带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而作。中唐学士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中对此画有这样的描述:“山谷郁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稍晚的《历代名画记》则记载王维于“清源寺壁上画辋川,笔力雄壮”;苏轼曾在一阕《青玉案》的词中,专门吟到王维的《辋川图》:“辋川图上看春暮,常忆高人右丞句”,既夸了王维的画,也夸了王维的诗,且称之为“高人”,可见推崇备至。宋朝词人秦观自述:元祐丁卯年()夏天,他得了肠疾病卧家中,友人高符仲携摩诘的《辋川图》来看他,“言能愈疾,遂命童持于枕旁阅之”“恍入华子冈,泊文杏、竹里馆,与斐迪诸人相酬唱,忘此身之系也”。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既然《辋川图》是王维的壁画,世间何以有纸绢本的出现?

其实,自五代起,《辋川图》就常被人临摹,后来竟代有仿品。后世诸多大画家,比如郭忠恕、王蒙、赵孟、沈周、仇英、文徵明等,都曾谦卑地从中取法且有摹本传世。可以断定的是,《辋川图》早已随着清源寺的圮毁而无存,后人所见均为摹本。如此看来,这张壁画,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画了,而是具有丰富的后续图像资源。性喜佛玄老庄的王维,当年在辋川的半隐,史载有20年左右的时间跨度,可谓“吏隐兼美”,辋川的山川景物令他陶醉不已。反映在画境中,便是云水舟楫、儒冠衣襟、饮酒弈棋、投壶流觞那种很文人的意态超逸,风骨萧然;于是,经由美妙的图绘和诗境传导,在历代文人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产生了向往之情,辋川便不仅是地理山川意义上的辋川,而且是另一处心灵的桃花源。在王维的历代拥趸中,不乏一些善画者,他们依据前世的高仿,手摹心追,形诸笔墨,甚而对画意赋以新的阐发,使得《辋川图》的影响力和象征意义被逐渐放大,以致成为稀世的名画。清代编修王鼎认为:“辋川为终南胜迹。自王右丞绘图后,代有临摹,唯宋代郭忠恕为最……当与斯图并垂不朽矣”。郭忠恕是宋朝的界画大师,此说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既然王维无确切真迹传世,就连诸多摹本都不知仿者何人,那凭什么说王维是“南宗鼻祖”(董其昌)和中国文人画的宗师呢?当然可以凭前人的许多记载来认定。据《宣和画谱》记载,御府曾收藏的传为王维的画作有幅之多,为唐代画家之最。相信那个年代,就算有鱼目混珠的现象,但大量王维真迹一定行布于世,观瞻者中,不乏一些名士,他们或多或少都留有画评文字,均属相对可靠的记录。比如唐天宝末年进士封演曾云:“玄宗时,王维特妙山水,幽深之致,近古未有”(《封氏闻见记》)。苏轼在论吴道子王维画的诗中,也曾有此共识,但评判更为直截了当:“吴生随妙笔,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说明被后人称作“画圣”的吴道子,在苏轼看来,不过是一名技巧精妙的“画工”,王维的画却是超乎象外、意境高妙的“一等一”。再有,就是他对王维的那句著名的评价了:“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苏轼在表达对王维的赞美时,毫不吝惜笔墨,实际上也是间接传输他的绘画美学思想。

记得王维有一首五言诗,其中有这么两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可谓意境空灵,禅意深深。我以为用这两句诗,来观想王维书画的真迹无存却代有载传的现象也是恰当的。载传的载体不仅仅是摹本、仿品和历代的画论画评,还有一种风骨气韵、文心高情、人格性灵,在浩渺天地间运行,有时低回,有时激昂,却长流不息、绵延未绝。(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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