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山诗话02七律五绝境界第一,李商

一直以来，对李商隐的评价长期两极分化，究其原因：一是李商隐陷于牛李党争中立场不坚被世人诟病，另一是情诗、女冠诗较多惹人注目。要想客观、公正地评价李商隐的文学地位与艺术成就，就要深入了解诗歌创作者们的群像，在单一领域里进而进行对比分析。

从诗歌创作群体看，自《诗经》、《离骚》已降，中国古典文学大致出现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两大流派及屈原、李白、杜甫三大巅峰。自屈原开始，经陶渊明、谢灵运山水田园诗之创辟，诗歌到唐代而成主流，至李白、杜甫而成第二次巅峰。除屈原、李杜外，诗歌领域历来可以称得上顶流大师的概有：陶渊明、谢灵运、王维、孟浩然、白居易、李贺、李商隐、杜牧、陆游、苏轼。

李商隐在顶流诗人里的排名，可以举两个简单的例子：其一，流传最广的唐诗选集《唐诗三百首》（蘅塘退士选编）里，李商隐以22首（实为24首，两篇无题二首均按一首计）入选居第四，仅次于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之后（《唐诗三百首》选编的底本《唐诗别裁》作者较属意王维，刻意将王维提拔到李杜之外的第三人），而居诗魔白居易及孟浩然之前。

其二，宋人蔡居厚在其诗评《蔡宽夫诗话》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白居易晚年非常喜爱李商隐的诗，曾经开玩笑地说，希望我死后能够投胎当你的儿子。后来李商隐儿子出世乳名就叫“白老”。这个故事虽然无稽，但自宋代以来受到许多人的追捧。这也从侧面证明，李商隐的实力在顶流诗人里面也是较为靠前的。

下面，从李商隐各体诗歌的比较分析来看李商隐的诗歌成就。

1.五言古诗。李商隐的五古仅有12首，然而却包含“堪称一代史诗杰构”的《行次西郊作一百韵律》及一流水平的悼亡诗《房中曲》、怀子诗《骄儿诗》。尤其是《行次西郊作一百韵律》，学杜诗而不落窠臼，借行次见闻述两百年兴衰治乱，虽不及杜诗悲悯却远迈杜之波澜，不乏史诗气质。当代李商隐研究领域首屈一指的大家刘学锴称赞该诗：变杜之诗史而为史诗。

2.七言古诗。李商隐七古仅20篇，其中，《韩碑》为唐人七言古诗超一流作品，学韩愈而不分轩轾，刘学锴谓其“笔力雄健、气势峥嵘，高古雄健又清新明快，堪称迥拔流俗之作”。清田雯《古欢堂集杂著》谓其“媲杜（杜甫）凌韩（韩愈）”，清秦朝纡《消寒诗话》誉其“直拟退之（韩愈），殆复过之”。此言虽有过誉之尤，然而亦可见李商隐雕镌之工。笔者以为，“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句之先声夺人，境界直追李白之“一气嘘成，随手起灭”。

3.五言绝句。后世以李白、王维为五绝圣手，五言绝句称雄于唐诗的，概有李白《静夜思》及《秋浦歌（红星乱紫烟）》、杜甫《绝句（江碧鸟逾白）》及《八阵图》、王维《鹿柴》《杂诗》及《红豆》、孟浩然《春晓》及《宿建德江》、虞世南《禅》、王之涣《登鹳雀楼》、白居易《问刘十九》、柳宗元《江雪》、李商隐《登乐游原》。若论传唱经久，世人皆以《静夜思》为五绝第一，《相思》次之。然笔者以为，唐人五绝，真正能从意境上封神，笔走乾坤，诉诸大手笔、见诸大气象的，也就只有柳宗元的《江雪》和李商隐的《登乐游原》，《江雪》为寂寞孤独之至，《登乐游原》为惆怅感伤之至。李白的《秋浦歌（红星乱紫烟）》稍逊之，白居易地《问刘十九》又逊之。

4.七言绝句。唐人七绝当以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为无可争议的第一。自唐末迄今对李商隐七绝评价最高也最有赏识的首推叶燮，他说“七言绝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龄，李俊爽，王含蓄，各有至处。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实可空百代而无其匹也！”由此可见，李商隐七言绝句实力亦在顶流前列。李商隐七绝堪称超一流作品的为《夜雨寄北》，一问一答，自问自答，在化实为虚中拓出一片想象境界，评论家评价该诗使时间与空间的回环对照融合无间，构成了音调与章法的回环往复之妙，恰切地表现了时间与空间回环往复的意境之美，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

5.五言律诗。唐五律名家数不胜数，李商隐自不可称成就最大者，但亦不可小觑。部分五律如《晚晴》、《落花》、《蝉》、《风雨》等，可以称得上是上乘佳品。选几个联句大家体会一下：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都是家喻户晓的名句。

6.七言律诗。有唐一代，七律圣手有王维、杜甫、李商隐、杜牧等，皆能风华绝代，辉映古今。细数《唐诗三百首》中，李商隐七律入选11首，仅次于杜甫的13首，而远高于其余诸家。七律以杜甫为绝顶，其《登高》因通句对仗而号称唐人七律第一。然若论诗之格局、气象，有意与之对标的《锦瑟》亦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录得一些李商隐传世名句，供大家参考：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曾醒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一般来说，一首七律，有一联闻名可称佳作，有两联传诵可标榜一流，三句或以上就称得上神作了。细数唐人律诗，通句皆为传世名句的，仅杜甫五律《春望》和李商隐七律《锦瑟》而已。

以下，从李商隐创作能力的继承性、开创性、全面性、历史性来简介李商隐的文学成就：

1.继承性。原李商隐研究会会长董乃斌在《李商隐的心灵世界》中指出，李商隐诗作囊括了中国古典诗歌全部有活力的形式。乐府和五七言古风、五七言律体和五七言绝句，在他手中都达到韵律、程式和审美规范的最高水平……中国的古典诗歌绝非到唐朝也并非到李商隐为止，可是李商隐的诗歌创作是给唐诗乃至给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刘学锴也明确指出，李商隐全面继承了宋玉、庾信、杜甫、李贺等人的传统，集伤感主义之大成，建立了感伤诗的最高范式。

2.开创性。在诗歌创作领域的十三个超一流大师中，李、杜为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之集大成者，王、孟为山水田园诗之集大成者。除此外，开一代先河的仅有开山水田园诗先河的陶谢、开空灵仙幻及象征主义先河的李贺，以及创朦胧诗境、开无题诗先河的李商隐。晚唐诗歌在前辈的光芒照耀下有着大不如前的趋势，正是基于这种开创精神，使得李商隐能够以一己之力将唐诗推向了又一个高峰。

3.全面性。李商隐以前，诗文为主流，词及小说居末。诗有古、今体之别，文有骈、散文之分。一般来说，诗歌之巅峰为李杜，文章之绝顶为韩苏，但能够在古、今、骈、散四大领域都擅胜场且具有极高艺术成就的，大概只有苏东坡、李商隐二人。而苏东坡艺术成就更高在文、词，李商隐艺术成就更高在诗歌。

4.历史性。李商隐时代的三大诗人群体中，白居易，、刘禹锡晚年诗歌艺术趋于平淡，姚合、贾岛只是在一联一句中下苦吟功夫，创辟诗歌新局面的任务便历史性地落在了小李杜身上。杜牧的艺术才能与李商隐不相上下且二人并称，完全可以归入唐代顶流诗家行列。但是从推动时代发展的角度看，杜牧诗无论思想内容或表现形式都未能提供较多新的东西，刘熙载曾感慨：杜樊川雄姿英发，李樊南深情绵邈，其后，李成宗派而杜不成。说的正是李商隐诗对后世的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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